遲到的性平教育:那天,我在100多名老師面前出櫃
作者:張宇傑 諮商心理師
「我相信高中應該已經是夠大的年紀了吧?如果那時候有任何一位老師告訴我,同性戀是正常的,我就不用每偷看一次Gay片,就要看五次A片來證明自己不是噁心有問題的…」
在一場多元性別的教師研習中,講師問到有沒有人有任何想法,這時坐在我右手邊,一位看起來有些年紀的女老師,舉起手接過麥克風,她說…
「我是一名健康教育老師,我也有教同性戀的課,但我覺得真的要考慮學生的年紀,如果他因為同性戀跟別人起什麼衝突,那就要教同學互相尊重,怎麼交朋友就好,在這個時候要他去探索性傾向,太深究並不好,反而更混亂,尤其還聊到性啊什麼的啊,要考慮在那個年齡階段需不需要啊…」
坐在她左手邊的我,緩緩舉起手來,接過麥克風,深吸一口氣,然後說出第一句話「我現在有點緊張…」X!!!要在兩層樓高的大講堂,座位上坐滿100多名國小國中高中老師面前出櫃,我問你緊不緊張!
不誇張,我當時心臟整個敲擊到快爆炸,呼吸飆到120,典型的壓力反應。聽到我說緊張後,老師們很溫柔地都笑了,似乎因為這個笑聲,我稍微放鬆一些,說出你看到的第一段對話。
如果你問我為什麼要說?我想要為我的同志學生、同志社群發聲,更重要的是…我要為我自己發聲!
我是一個屏東長大的孩子,國中時雖然唸市區首屈一指的大校,但我可以很直接的說,這裡關於「性別平等」的概念非常薄弱,更不用說「同志友善」。小時候的我有點微胖,因為還沒變聲,聲音比較輕柔,加上個性稍微弱懦點,我被班上歸類在「不太像男生」的一群中。
為了生存,我會刻意壓低聲音、學班上愛打球的男生屌兒啷噹的樣子、一句話裡面能有越多問候人家媽媽的髒話越好,經過這些「努力」,我不是一個主要被排擠、被欺負的對象,再加上有一名同學「比我娘多了」。
小花是一個走路會扭腰、常笑得花枝亂顫的男孩,當然「死人妖、娘娘腔、臭Gay」的綽號也跟了他三年。回想起來我當時真的很惡劣,為了證明自己跟小花不是同一種人,我也加入了霸凌他的行列。
有一次放學時,我跟一群同學行經操場,看見小花在前方50公尺處,大家又很自然地訕笑起來,而我呢?為了幫自己經營出來的男子氣概加分,我衝上前,對著他的臉大叫「死人妖!」,小花當然生起氣來,狂追著想打我,為了增加攻擊距離,他開始揮動起手提包,「吭!」好大的一聲,正中右腦勺!手提包裡面放著一個不鏽鋼水壺。我立刻跪倒在地,眼淚噴了出來,小花也是,我們都嚇到了,但我依稀看見在彼此的眼淚中,除了驚恐與害怕外,還有一些什麼,只是當時的我還無法明白那是什麼…
當然,假man還是沒幫我掩蓋所有陰柔氣質,國二時的一堂下課,我與朋友蹲在走廊聊天,班上明星團體中的阿毛,一位擁有「180公分漢操的準男人」,經過我面前,突然抓了我陰莖一下,然後轉過去大笑對全班說「沒有!」,全班也跟著轟然大笑。我腦袋整個當機,我可以生氣嗎?不,這樣更會被嘲笑與討厭,我只能僵在原地,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反應。
直到過了許多年後,我才知道我與小花的眼淚、被嘲笑沒雞雞時,我所感受到的是:「我好無助,我的存在價值被否定了,因為我並不是社會期待的樣子」,但我當時不懂,沒有任何人教過我。
很慶幸自己走上了心理諮商這條路,遇見了許多能溫暖與接納的人,讓我能提起勇氣面對自己的陰柔與同性戀傾向,並慢慢從接納,走到倡議。這一路當然也有許多不容易,但人際「連結」與「關愛」陪著我走過來了。如果真的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,就是這一切發生太晚了…
「從前面回應講師的部分,我很開心看到在座老師,大多都認同且支持多元性別教育,這對我們這群同志來說,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,現在的學生很幸福,謝謝你們。」
關掉麥克風,我收到如雷的掌聲。
演講結束,有三位老師跑來握住我的手跟我道謝,肯定我的勇敢及謝謝我代替他們說了出來,他們的手心,很暖。
親愛的,不論你是何種性傾向,錯的不是我們,而是這世界還不夠友善,但請不要放棄,我們仍可以保持著善念與盼望,有許多人支持著我們,與我們同行: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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